【胜翼】盛夏
时间线:都市篮球杯以后
这篇文写一点真实的东西,尝试一下另一种风格
全文3k+,祝食用愉快
——这不是病,但是偏见能让它成为最可怕的能扩散的病毒。
虎翼家旁边有一条巷子。
巷子很窄,墙边常常蹲着三三两两吞云吐雾的男人,在上升的烟雾中用闷在喉咙里听不太清的话对所有过路的人评头论足,时不时发出几声窃笑。
像是什么东西黏在耳膜上,甩也甩不掉。
虎翼初中的时候为了不迟到就得抄近路。他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拿着包子,车筐里的书包颠簸不断,车轮压过一地不平的小石子。
一双双眼睛盯着他晃悠的尾巴,上面的银环在灿烂的光线下变换着角度闪烁。
这些是社/会的败类、渣滓。谁都知道。虎翼盯着路。
班里一群男生偶尔会聚在一起讨论一些东西,偷偷藏起来的手机里播放着大/尺/度/的照片或者视频。他们会说片子上哪个女孩好看之类,更深一步却都通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毕竟都是半大的小孩。
可虎翼没有。
他皱着眉看着电子屏幕上的画面,脸红心跳装都装不出来。
然后他上网搜,上万条帖子刺痛他的眼睛,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有的不对劲被最狠的针尖挑破。
哦。他捏着手机想。原来自己是个同。
跟那些巷子里的人一样吗?
他想起那些痴迷的眼神只觉得恶心。
虎翼的生活一如既往,他死守着自己的秘密,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该挑衅挑衅、该嘲讽嘲讽,所以谁都没有看出来不一样。
但是他爸有的时候投过来的、带着叹息的目光会让他觉得一瞬间被看得透彻,可惜下一秒这种感觉就在盛夏聒噪的蝉鸣里消逝掉。
他明白这些东西他永远不可能说出来,偏见和主流会杀死他的。
——我甚至不敢和他对视一眼,生怕那些翻涌着的叫嚣着的东西从眼睛里漫出来溢出来。
狼队的队长很强。
这是虎翼通宵刷完了所有球胜狼的比赛视频后第无数次得出来的结论。
第无数加一次,就是正跟他单打的现在。
都市篮球杯上一旦跟他对位就拿不到球的慌乱还萦绕在心脏里。
一开始,只是点欣赏。
再后来,就变了味道。
裁判哨响,虎小雪一个箭步上前把他从出神的状态拍醒:“虎翼?你还好吧?”
“哦。”虎翼尾巴尖上的毛炸了一下,走到场边拿起水杯,装作若无其事对他来讲已经算不上高难度,“没事。”
“你今天怎么回事?”虎小雪狐疑的目光还在他身上流连,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一场和狼队的联谊赛让他们平日里最嚣张的小前锋都不敢单打对位了。
这确实奇怪。以虎翼的习惯更喜欢自己上篮,今天却开始喜欢传给得分后卫虎威和大前锋虎虎。后来狼队开始防守他们两个,虎翼迫不得已都开始传给她。
她最后一个投篮失误。烈虎队以一分之差败给狼队。
“你在躲着球胜狼?”
虎翼有种秘密被戳破的感觉,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开始打哈哈:“怎么可能?他是我手下败将,要躲也是他躲着我。”
他不是那种天生的、毫无破绽的表演家,装不出真正的不关心和不在意。所以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绝不给自己一丁点机会。
虎翼怕自己眼睛里的情绪暴/露无遗,然后满腔说不出口的喜欢换来球胜狼厌恶的眼神。
球胜狼从他背后走过,悄无声息。
虎翼回过头的时候只感到一阵风。
站在虎翼面前的虎小雪倒是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白色背影,实在气不过只好抽了虎翼一下:“你看你!球胜狼都听见了!”
啊。虎翼摸了摸鼻尖。
“对了,”虎小雪拿出手机,调出两张照片,举到他面前,“红玫瑰和蓝色的满天星,帮我看看哪个好看?我想送给美羊羊。”
他想也不想:“满天星。”
虎小雪扁扁嘴:“这么敷衍,连个理由都没有。”
虎翼没说话,转身走了。
其实有理由的。
满天星多好看啊。一簇簇的浅蓝色燃烧在他眼睛里。
——我在只言片语里窥探到冷漠真相的一角,然后被它打了个粉碎。
母亲挑了个周日给他打电话是他没想到的。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他的抚养权被扔给了父亲——城市有这么一条法/律,夫妻双方离婚后,未成年子女的监护人归到母亲名下。可是母亲不要。
他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他们俩离婚了,客厅里的全家福还是挂着。虎爸看着照片,上面是笑颜如花的一家三口,说:
“是我对不起她。”
年幼的虎翼不明白,长大的虎翼依旧不明白。
他捏了捏手机,走进母亲定好的咖啡厅。
母亲早就在窗边等着,坐在他对面,要了一杯现磨咖啡和一份香草和巧克力的双球冰激凌。
冰激凌,他很久以前喜欢的东西。
香草和巧克力,他很久以前喜欢的口味。
服务员把咖啡和冰激凌端了上来,速度快得让虎翼怀疑“现磨”的真实性。母亲交叠着双腿,拿着银勺慢慢搅。虎翼盯着上面的拉花消失掉。
他印象里的母亲很温柔,一双眼睛包容万物所有。她喜欢披着头发,喜欢用温婉的调子哼着不知名的歌,喜欢微微笑,不是现在这个黑色眼线画得又细又长、平添几分凌厉和优雅的母亲。
母亲跟他说了很多,她和父亲的离婚理由、她发现的秘密和她现在的生活。
他低着头一点一点挖着冰激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恍恍惚惚中勾勒出盛夏的影子。
“你父亲是个窝囊废。”她描过的唇吐出一句话,冷得和窗外的灿烂阳光不符,裹着冰激凌一起冷到了虎翼心尖上。
虎翼终于抬起头来看她,失望地看见她身上没有一点母亲的影子,过去的温婉和善良都像被凛冽的风吹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他早就过了软着声音撒着娇叫“妈——”的时候了。他告诫自己,所以没什么伤心的。
“我没想到结婚以后他才发现这种事情。”
他的母亲撑着额头,点燃了一根女士香烟,簌簌的烟灰仓皇地掉下来,落在白瓷盘上格外显眼。
像她笃信海誓山盟的少女时代的陨落。
像她以离婚为名的逃避和不甘的怨恨。
“我没法接受,提出离婚。他知道他对不起我,所以甘愿接下了你这个拖油瓶。”
虎翼脑子里嗡的一声。
啊。怪不得母亲在他最后的记忆里显得那么歇斯底里那么不可理喻,披头散发嘲讽谩骂。他盯着他面前的双色球,边缘已经开始化了。原来父亲和他是同一种人。
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庆幸父亲肯定能理解和接纳他的想法。
悲伤他们父子俩谁都走不出这个怪圈。
“而且你知道吗,”她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是为了遮掩住镜片背后的什么谁都不知道,“这种东西会遗传的。我说这么多,希望你……注意一点。我付过钱了,再见。”
她摁灭了那只烟,拎上包匆匆离去,高跟鞋的声音由近及远。发丝被金色的光束照得透亮,过去和现实终于有了一点重合的痕迹。
虎翼坐在原地没动,没出声没挽留,逼着自己吃完了冰激凌。胃被冰凉的东西一刺激,翻山倒海得难受。
他站起来,推开门走出去。门口的白色风铃像是要融化在倾泻下来的这一场盛大里。虎翼闭了闭眼,不太适应过强的光线。
良久他插上兜。虎翼确实没想好怎么和父亲见面,或者说他不想回家,漫无目的地磨蹭了一会后决定咽下去什么也不说,保守这个秘密,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他走到球场,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塑胶的场地晒得发烫。虎翼找了个角落里的阴凉地躺下去,用手臂盖住眼睛,一瞬间和世界隔绝。
因为打架成为问题球员上不了场、眼睁睁地看着狼队打败烈虎队,成功卫冕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和父亲吵架了还是这个姿势;现在父亲想要一辈子埋葬的东西展现到他眼前,他又是这个姿势。
“虎翼?”
他放下胳膊睁开眼睛,面前的白狼弯着腰看他。
逆光给球胜狼镀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看上去居然很温柔。
应该是皱着眉的。
但是他能很清晰地描绘出那双浅蓝色的、和满天星一样的眼睛,冷静且自制。
“是你啊。”虎翼眼睛里终于漫上来一点稀薄的、即将蒸发殆尽的水雾,却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非常巧合地出现啊,我真的会忍不住依赖的。
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不是巧合,也忍不住心动。
——又是一个万物都疯长的盛夏,少年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在某个阴暗处捂得严严实实,拼了命也不肯露出一点端倪。
有谁抱着木吉他唱着去远方,他只想骑着自行车带着球胜狼在盛夏流浪一场。蓝色的满天星在车筐里开得张扬,老旧的零部件叮呤咣啷几声响,灿烂的光线毫不吝啬地把他整只老虎都晒得滚烫。
少年的白色衣角扬起轻快且恣意的一场明亮,冲破自他出世起就紧紧禁锢着他的彷徨和迷惘。
可惜没有球胜狼,也没有他精心策划了成千上万遍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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